乌普萨拉的春天总是来得很慢。四月的校园里还有残雪未融,地面湿滑,空气刺冷,窗外的枯枝蔓延着伸进灰色的天空,像一幅潦草的黑白素描画。
时之序坐在办公室里,电脑屏幕上是两套报销系统:一套是大学自己的,一套是欧盟跨国合作项目的。两套系统之间有各种不兼容的问题,而她正被困在一张缺少收据的火车票和一张多算了一欧的饭费上,来回核对、修改。
她在这个表格上改了第叁遍。英语、瑞典语夹杂的术语让人头胀,她不得不开着分屏,用谷歌翻译对照。桌上堆着几张潦草的会议记录、两本摊开的参考书和一个空掉的咖啡杯。走廊传来几句低声交谈,是北欧人干巴巴的small talk,不出叁句就草草结束。
她本来打算报销曼尔默那边做田野的住宿和交通,再整理一下访谈录音。那一周她住在郊区的移民社区,采访了叁户从叙利亚搬来的家庭,记录他们如何在城市规划中被安置、被替代、再被遗忘。现在,她唯一想做的是把这堆报销文件提交出去,然后回宿舍洗头、躺尸,哪怕只是一小时。
但她打开Outlook,看见又有两个邮件未读,一个是导师催她改会议摘要,另一个是合作导师转发的中国社会变迁研究中心年会稿件邀请,地点在南京。
时之序盯着那行中文,忽然感到陌生。她关掉报销表格,重新打开那封邀请函,努力让自己用学术理性的方式理解这件事:会议主题与她的博士研究方向高度契合、邀请者是曾经来访学过的年轻老师、时间刚好赶上暑期休假。用英文写作久了,她的母语仿佛也变得迟钝。尤其是自那场席卷全球的流行病之后。
她合上电脑,和对面正在收包的同事笑着点头告别,穿上深灰色风衣,走进缓慢解冻的黄昏。
宿舍在校外,坐公交二十分钟,再走路五分钟穿过一条林荫道。
她推开门时,屋里已经有人在厨房忙活了。
“V?lkommen hem! (瑞典语:欢迎回家)我做了饭,你要吃吗?”Eric探出头来。
他是时之序最近的约会对象,一个在文化研究所工作的博士后,英国人,在瑞典生活多年,煮得一手好汤。Eric是典型的中产白男家庭出身,从小到大最大的创伤是十岁那年养的柯基犬去世,快叁十岁了,提起这件事来都还能眼泪哗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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